海上驚魂 一夜白髮
民國六十年十五歲時進軍校，畢業後歷任各項軍職，直至一○五年六十歲屆齡退役，轉眼間又過了七年；近日參加官校同學聚會，個個都是白髮皤皤，不由得感嘆歲月催人老啊！不過我的頭髮早在三十二年前就白了，而且是一夜之間急白的。
民國八十一年，我擔任武勝軍艦艦長，任內有一次因裝備故障，靠泊蘇澳港搶修。某天半夜接到作戰中心指示：「盡速出港駛蘇澳外海，協助泰山軍艦落水人員搜救任務。」當下立即啓動狀況不良的一部電機，駛向指定海域。出港後沒多久，輪機長蔡國惠少校跑到駕駛臺向我報告：「電機狀況不穩、需減俥慢速航行。」說時遲那時快，電機缸頭螺絲因氣密不良、負載過大，瞬間噴出，造成當機，全艦失去動力，在漆黑的海面上漂流。
此時四周布滿作業漁船，遠處也看到大型船隻的航行燈號，感覺隨時可能碰撞。當時蒐集全艦的手電筒、緊急工作燈，固定在艦艏、尾及左右舷，同時在艦尾平臺安置一個五十加侖空桶，塞滿棉絮澆油點燃，藉著熊熊火光示警，免遭碰撞。正當全心致力於避碰措施之際，眼前的景象讓我大為吃驚，因為我艦失去動力後，隨著黑潮以時速四到五公里的流速由南向北漂，此時不遠處一個龐然大物聳立眼前，那正是龜山島，而本艦正朝它漂過去，估計不到半小時就可能觸礁擱淺。
無計可施下，只能做最壞打算，除了把左、右錨鍊串在一起備便深海下錨外，另請副長召集全艦官兵上甲板著救生衣，並分配救生艇（筏），必要時就棄船，此時除了湧浪撞擊聲外，四周異常寧靜，同袍面面相覷、不發一語。
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，龜山島越來越近，我內心深處不禁百感交集，剛結婚不久就派艦長，太太也懷孕了，本來都是值得慶賀的喜事，現在面臨這狀況，萬一真的觸礁擱淺，甚至進水沉船，身為艦長與艦共存亡是職責所在、理所當然，但同船官兵弟兄情何以堪？
感慨之餘卻又極為無奈，此時艦艏傳來測水深的水拓手回報「水深三十公尺」，正當準備下令下錨之際，忽然颳起一陣側風，把本艦帶離並漂過龜山島，感謝上蒼、危機暫時解除了。接著繼續往北漂，天亮後無線電收發報機接到通知：「救難艦（大萬軍艦）已自基隆出港，前往執行拖帶任務」，看到信文總算稍微鬆了一口氣，到了三貂角附近海域與大萬艦會合後，由其拖帶返回蘇澳港，拖帶期間，輪機長帶著弟兄們緊急搶修，終於在抵蘇澳港前完成電機修復，解拖後自力進港靠泊，後續協調蘇澳造船廠做進一步檢修。
這次意外總計漂流了二十六小時，在艦上官兵弟兄群策群力及友艦拖帶下，總算有驚無險，這段時間我可能憂急過度，又不休不眠也忘了吃喝，等靠好碼頭危機解除後，忽然覺得極度疲累，跟副長交代一些應急事務後回寢室呼呼大睡，等勤務敲門叫醒我時，已過了一天一夜。當我起身時，看他驚嚇的表情，讓我覺得好奇，只見他指著我結結巴巴地說：「艦、艦長，你、你去照鏡子看看。」等我到浴室照鏡子時，幾乎不相信那是我，只見鏡中影像是一個滿頭白髮、雙眼布滿血絲、却又面無血色的糟老頭。
以上是我一夜白頭的經歷，事後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，除了頭髮以外，總算慢慢恢復正常。行船走馬三分險，往後的軍旅生涯也不時碰到一些狀況，所幸在同仁協助下都能一一克服。解甲多年，祝福所有的同仁朋友們都健康快樂、順心如意。
【作者速寫】許培山，海軍官校正六十七年班，戰院八十九年班，曾任艦長、一三一艦隊長、海軍艦隊指揮部副指揮官、海軍參謀長、海軍副司令、國防部常務次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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